2014年4月12日 星期六

延陵乙園


經過原作者的同意分享這篇『延陵乙園』
作者 李弘祺教授簡介:
李弘祺教授台灣大學歷史系畢業1968年的校友,當完兵後就到耶魯大學攻讀歷史學博士。
並於1974年開始在香港中文大學任教。1991年,轉到美國紐約市立大學任教。
2007年回到臺灣,在交通大學負責通識教育的工作,並出任該校的人文社會學院院長,同時也創立該校的人文社會研究中心。2011年退休後,應聘到清華大學繼續任教。

李教授長年研究傳統中國教育史,著有《宋代官學教育與科舉》及《學以為己:傳統中國的教育》(兩書都同時有中、英文版),以及其他中英文著作,內容涵蓋中西文明之交流與比較,史學之本質與目的等課題,是一個典型的讀書人。

李教授曾多次回國在本校擔任客座教授及講座教授等職,也是東亞文明中心的首任主任。在香港及紐約時熱心參加校友會的活動,從1992年以後曾任大紐約區臺大校友會理事多年。
(本篇文章亦發表台大校友雙月刊)
吳訥孫(筆名鹿橋,1919-2002)的《未央歌》早已膾炙人口,恐怕是近40年來,臺灣的大學生都讀過的書。
書中充滿了理想主義的色彩。文字細膩,但卻非常清新,把當年西南聯大的學生生活刻畫得像在桃花源或烏托邦一般的令人忘我、陶醉,風靡了很多年輕學子。
沒有讀過這本書的人都應該讀讀。在我看來,它比描繪同一個時代的《藍與黑》在文學上的造詣還要高。不過這當然是我私人的感受,沒有要月旦文學作品的意思。

最近我在辛亥路臺大北側門出口的星巴克喝咖啡,等朋友。難得浮生半日閑,在書架上看到了較新版的《未央歌》,不覺就把它拿了下來,隨便翻翻,不禁記起了一些在臺大讀書時的往事。幾天後,我正好去商務印書館看老同學方鵬程先生。閒聊中談起了鹿橋,這才知道,《未央歌》的最新版是由商務出版的,當即請他簽名送我一本。



(左:泛黃的紙條,夾在書頁裡,記述當年獲贈這本書的緣由。)
(右:《未央歌》第一版封面。)



說起來,我和『未央歌』結緣是從1967年開始的。那一年,吳先生第一次來臺灣,而他的《未央歌》也才出版不久。由於他出自國民政府的官宦人家,因此與臺灣的許多人有來往,應酬等等不在話下。據他自述,這是他第一次與許倬雲先生認識。當時許先生擔任臺大歷史系系主任,因此邀請吳先生到系上演講。
由於我是歷史系學會負責辦理演講和藝文活動人,所以這件事就落到我身上。當年要辦公開演講都必須先到訓導處去報備,同時也申請一點費作為補助。負責管理這一類事情的職員一則沒有聽過吳訥孫,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二則也沒有聽過《未央歌》這本書,竟然問我這不是什麼「秧歌」作品吧。說真的,我也不知從何講起。反正就是批了一筆小小的錢,大概是30元吧。我也記不得了。

臺大的學生在那個時候,對遠方來的講員總是十分的熱情,所以演講的教室坐滿了人。雖然我相信當時的聽眾中讀過這本書的人恐怕沒有幾個,但是大家還是要來看看這位美國來的華裔教授的風采。
事隔近50年,他講了些什麼,我早已經忘光,只記得吳先生人長得挺高,剛步入中年,神情雅逸,確有幾分迷人。那一次演講,他留了3本剛出版的《未央歌》給許先生,因為我負責辦理這次的演講會,所以許先生就給了我一本。
我後來讀的就是這一本。它跟著我遠渡重洋,在香港、美國之間漂泊,現在竟然又跟了我回到了臺灣。書上還有我自己寫的幾行字,記述我擁有這本書的緣由。幾十年下來,我已經到了「所有一二殘本不成部帙、書冊三數種,⋯⋯又復愛惜如護頭目,何愚也耶」的階段,居然還帶著這本書,這也是一種癡愚了。



吳訥孫先生早年在耶魯大學攻讀博士,自力買了一塊地,蓋了一棟簡單的房子,命名為「延陵乙園」。我在耶魯讀書時,自然聽說那個地方,只是初時沒有車子,所以沒有辦法去參觀,而這時他也已經離開耶魯,在聖路易的華盛頓大學教書,所以我並不覺得去看這所房子的急迫性。

1971年,許倬雲先生來新港,這時我已經有了車子,因此我就向同學鄧爾麟(Jerry Dennerline)打聽如何去,畫了一張簡圖,就到所謂的且溪去找這棟房子了。且溪是Chesire的音譯,其實那裡說起來,也沒有什麼溪流,只能勉強說有一絲茂林修竹的翠綠吧。
且溪距離耶魯大約20分鐘車程,但是耶魯的教授們住在這裡的並不多。那時離開吳先生搬離新港已經有5年。房子有點塌了,大概沒什麼整修,頗有人去樓空、空樑燕泥的感覺,十分荒廢。
那天我和內人陳享(也是臺大歷史系,1969畢業),許先生,許夫人(歷史系1967畢業)和他們3歲大的兒子一起拍了一張相片作為紀念,可惜這張相片不在身邊,只有割愛了。

我從香港教書轉回紐約之後,因為住處與且溪不算太遠,偶爾會經過,所以有一次特地轉去看這棟延陵乙園。現在它已經改建成一棟二樓的獨立房子,雖不算豪宅,也還有點樣子,好像是租給學生。這應該是1978年火災之後重建的。想來,當年紐約附近華人文士聚集的「文會」的景象應該都與故人的逝去(2002)、化作煙雲了(附帶應該加一句,有人說這個文會是大紐約區華人的盛事,有時會有數百人來參加,我想這是誇張的話,就好像把朱[熹]張[栻]嶽麓之會、或朱陸[九淵]鵝湖之會說成有數百人參加一樣的浮誇;我是學歷史的,所以不免對這樣的「記錄」特別敏感)。

(這張照片是在李教授的臉書上看到,徵得他本人的同意,轉貼於此,這張照片應該就是李教授所說、『照片不在身邊的這張。』右一是李教授當年豐神俊美的風采
(李教授親自描述、相片中的是許倬雲教授伉儷和他們的兒子樂鵬。由李教授和他太太陪同開車去找這個地方:『延陵乙園』,應該是1971年秋天。)

從上面的這些回憶中,可以想像吳先生一定是一個文人騷客,左右手開弓的學者貴族,而事實也是如此。
可惜自從1967年聽他演講之後,我就與他緣慳一面,從來沒有再遇到他。對於他所描繪的聯大景色,也直到去年到昆明,在雲南師範大學演講時,才有所領略。
西南聯大的故址就在現在的師範大學。我們來得正是時候,因為他們重整了聯大的遺址,剛在前一年開放。這當然激引了我思古的幽情。
然而,星移物換,往事如煙,不僅昆明的許多路名都已經改名,就是今人的記憶也不同了。我們只能空為憑吊而已。(2013年6月7日深夜)

(下圖是當年鹿橋西南聯大的同學)



鹿橋,原名吳訥孫,英文名Nelson Ikon Wu(Ikon是他的小名音譯)。
1919年6月9日生於北京,先後就學於燕京大學、西南聯合大學及耶魯大學,1954年在耶魯大學取得美術史博士;此後在舊金山大學、耶魯大學、聖路易斯華盛頓大學執教。
2002年3月19日鹿橋病逝於波士頓,享年83歲。

1942年,剛畢業的鹿橋開始了《未央歌》的創作;
1945年,《未央歌》創作完成,但由於國内時局動盪,付梓無期;
1959年,《未央歌》在香港經人生出版社幫助,由鹿橋自費出版,在海外華人界引起反響;
1967年,《未央歌》由台灣商務印書館印行,一時風靡校園,學子爭相購閱,洛陽紙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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